关山万里

万百石闻言凑了句，“啷个的呢？漆司令又打过来了啊？”以前漆镇武曾经任过剿匪司令，所以大家还是习惯叫他司令。

黄野楼：“咋办呢？”

唐宋元：“啥子咋个办？”

万百石：“安师长和漆司令噻……”

 “黄三万七你们两个还是稳到起点嘛！”唐宋元心里再明白不过了，这两副颜色的关心都是假把意思，安得胜的昏迷也是装的，这些年的军阀混战大家都见怪不惊了。今天杨森打过来，明天刘湘打过去，打来打去，最后受灾严重的还是平头老百姓，在座的几位哪个受过灾遭过难，城头变幻大王旗，不变的永远是土豪劣绅。

粮店老板万百石不乐意了:“唐大爷，咋稳嘛，我们又没得你那样的桐油，老总抢油又不能吃。哪次不是我这样的粮店背时呢？”

“背时！背时！该背时！哪次老子的本没遭折光呢？”（折，shé，断了，亏损，赔了。）

黄野楼：“师座，咋办呢？”

“就是啊，啷个整撒，师长，你表个态。”万百石眼巴巴地把安得胜盯到，“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啊。”

“咋个办？啷个整？”安师长也束手无策了 “老子才从熊克武那里起义都嘛……都怪老子当年，读啥子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嘛，就近跟到起刘湘速成一下，也不得天天遭几爷子上夹板了。”

“说清楚哦，师座，哪个上你夹板呢？是我呢还是万老板，你该不会说的是唐总吧?”黄野楼不干了。

“是哦，是哦，师座，你得说清楚咯，哪个上你夹板呢？哪次我们不是旗帜鲜明跟着你做投暗明珠呢？”

安得胜从腰间拔出手枪拍到桌子上：“万七万总万老板，你说啥子喃？”

一见安师长动枪动炮，万百石吓了一哆嗦，赶紧闭嘴。

“算了算了，扯横幅嘛！都是现成的东西。”安得胜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，然后将桌子上的手枪揣进枪套。

黄野楼：“准备锣鼓不？”

安得胜：“甩起手去唛？”

黄野楼：“原来的横幅遭烧了。”

“现办撒，狗日的木脑壳，跟了老子十几年，白跟了。”安得胜是真的不耐烦了。

漆镇武放了一炮，却如石沉大海，别说安得胜的军队露头，连围观群众都没有一个。

民国时期的四川就是个小战国，大小战事400多起，在近代百年中国历史上绝对是个奇葩。战事虽多，但对地方的破坏并不大。只有外来的军队，才会大打出手，每逢这种时候，四川的各种势力就会联合起来，一起驱逐外来势力，用四川话说就是“联合起来打老广”，无论是团体还是个人都是这样，当年我入伍，重庆人跟成都人不和，各种相互歧视，但是山东人想要欺负我们，不行！无论是成都娃还是重庆崽儿都不会答应，因为，我们，都是，四川人！

由于战争的烈度不大，所以四川的闲人们有时候居然会去观战。观战跟后来看足球比赛一样有瘾，起哄架秧子的劲头，比对阵双方的士兵打仗的劲儿还大，在旁边看着不过瘾还要指指点点，如何排兵布阵，如何调兵遣将，如何先发制人，感觉每一个观众都是做总教练做大将军的料。

对胜者拍手称快，大唱赞歌；对输者鼓劲加油，从头再来。

没有围观群众，漆镇武漆司令顿时觉得面子无光，索然无味，就跟场上踢球的队员一样，没精打采。

漆镇武心里开始嘀咕，难道在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安得胜长进了？古人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真的不是传说？还是安得胜有了得力助手？恍惚之间，漆将军自己的气就泄了一半。

士气这个东西纵然千军万马，难敌一泻千里。

陆续陆副官眼睛尖，发现骑在墙头悠闲地吹着口哨的五哥唐恩，更看到了漆镇武索然的表情。

小五哥是怎么摆脱三个姐姐纠缠的？想来不是姐姐们输光了，就是他四个荷包一样重，大概后者居多，不倒出去估计难以脱身。

陆续指着唐恩略带遗憾却又有一丝欣慰：“司令，群众在那！”

“咋只有一个呢？”漆司令很失望，“走！过去问问。”

问问？问什么？问怎么只有一个么？还是问安得胜怎么不来？无论问什么，总比在城下干站没戏唱强。

陆续懂起了漆镇武的意思，将手一抬，轿夫蹲下身子，一、二、三 ，滑竿起，将漆镇武抬至城墙根。

漆镇武躺在滑竿里，头都不用抬，张嘴就用军人特有的嗓门扯开了：“兄弟伙，啷个只得你一个呢？”

“先生，你问我啊？” 听到滑竿上的漆镇武的问话，五哥顿时感觉春光明媚，心里就开始默，二回出去跟黄秧白、幺零幺，万叉叉他们又有空龙门阵可以摆了，你妈漆司令跟老子称兄道弟，这种待遇你几爷子好久遭遇过？

“叫司令！”陆续根本没有发现或者压根不在乎小五哥的春心荡漾，“批娃儿没大没小的!”

陆续一骂“批娃儿”小五哥就不高兴了，心想，我唐五爷唐五哥老子怎么也是凤城四少之首，“批娃儿”岂是你一个丫鬟一般的生活秘书骂的，小五把腿一抬，在城墙上华丽地转了一个身，留给陆续一个稚嫩的背影。

五哥一转身，陆续觉得自己面子被扫了，掏出手枪将枪栓拉得哗啦啦响。

小五听得枪栓声生怕陆续走火赶紧又将屁股蛋子划了180度，举手加额对着漆镇武敬了一个礼：“司令先生！”

这下漆镇武看清楚墙头上的五哥的穿着打扮，不由惊奇：“哟，还是个书包娃！”

“嗯，学生咯。”五哥也不客气。

“喂！小兄弟，其他人呢……” 漆镇武依旧还是那么和颜悦色，和颜悦色生生地将“其他人怎么不来参观？”吞进了肚子。

“农民伯伯说，你们天天打来打去的，他们得种庄稼养你们。”虽然漆真武将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了，可鬼灵精的五哥唐恩咋会不懂话里的意思嘛，直接将漆镇武吞到肚子的话给掏了出来，同时也显示了小五的稚嫩，不够圆滑。

“你咋不去上学呢？” 学生做吃瓜群众漆镇武见得不少，但坐沙发板凳抢墙头顺带卖点花生瓜子矿泉水今天是第一次见，不免感到奇怪。

小五哥：“老子大后天的书都读了，今天的书还是算了撒。”

漆镇武：“逃学啊，老师要打手板心揍屁股蛋子哦！”

“老子上的是官学，”小五哥撇了撇嘴，一副瞧不起粗人没文化没智商的样子，扯了扯学生服的领子，“懂不！官学！”

“小兄弟，你还是坐远点噻，免得等下打起来血溅到身上了。”漆镇武没有理会小五的鄙视，却将爱民如子发挥得不着痕迹。

“莫得事，你们大人打架，子弹还是长了眼的，我又不是第一次做围观群众。” 唐恩做出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，后面跟上来的那一句却将漆将军气得差点拔出手枪毙了小五哥，“哪个龟儿子让我身上沾一滴血，老子问候他仙人板板。”

陆续又拉了一下枪栓，将子弹顶上堂，瞄准了小五哥准备让他血溅当场，无法问候。

这个时候鞭炮、锣鼓声响起。